当我们转过身之後,又听到那声音道:「她真的死了,她……果然逃不脱……安排 ……没有人可以逃得脱……这一切,是早已实现过……的……」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我全然不懂这声音那样说是甚麽意思,可是当那声音断断续续发出来之际,我却看 到仪表上的指示灯,闪动更加频繁,而且,显然根据音节的高低在决定闪动的指示灯的 数字。另外,我也发现,声音从控制台上某一部分所发出来。 我立时向前走去,声音来自一片圆形的、有着许多小孔的金属膜。那金属膜,看来 类似是一种扬声装置。 当我向着众多的仪表板走去之际,白素却相反,她反倒向那人走去,来到那人的身 边,我转过身,想告诉白素我的发现,白素已先出声:「卫,就是这位朋友在和我们说 话!」 白素一面说着,一面指着那人的头部。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人的一头金发上 ,束着一个「发箍」。「发箍」这叫法,或者不是很确当,但是一眼看去,那一个极细 的、黄金色的一圈,就围在他的发下、额上,看来的确像是一个「发箍」。我立时走向 前去,当我来到这人身前之际,更发现那个金属圈之中,有很多极细极细的金属丝,那 些金属丝自线圈中传出来,刺进那人的额头,看来,直入那个人的脑部。 标题 <<书路--天书>> 第十部:不知自身从何而来 这种景象,真是骇人,我挥着手:「你的意思是,他喉部的肌肉,无法运动,但是 ……他脑部的思想还可以活动,他通过脑部的活动……用脑电波来影响……仪器,发出 声音来?」 我一面说,一面望着白素,神情充满了疑惑。 白素还没有回答我,我就听到了声音传来:「是的,而且,事实上,我能听到你们 讲话,也是依靠仪器的帮助。除了脑部之外,我整个人全死了!」 我感到一阵寒意。我早已有这种「死」的感觉。因为那个人,根本上一点生气也没 有,我一直用「雕像」在形容他。 生和死,本来就神秘,而眼前这个人,竟然介乎生、死之间,这更是不可思议,也 更加令人觉得有一股莫测的诡异。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甚麽才好,只是喃喃地道:「脑部活动……通过仪器来表达 ……这在地球上,不知要多久才能实现?」 我是因为极度的迷惑,所以才会将自己所想的,喃喃讲出来,却料不到那声音立时 回答道:「大约再过一万叁千多年,当脑电波的游离状态被肯定之後的十年间,就可以 达到目的!」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那人的声音,虽然是通过仪器发出来的,由於仪器受他情绪所影响,是以他的声音 ,听来竟也充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叹。 那人道:「因为早已发生过了!」 他刚才预测地球上的人类,对脑电波研究的进展过程,说得十分清楚,可是这时的 一句话,却又听得人莫名其妙。甚麽叫做「因为早已发生过了」? 我向白素望去,发现她也有同样疑惑的神情,我忙道:「请问,你是从甚麽地方来 的?我以前见过一艘相同的太空船,飞行员是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你是不是和他们来 自同一个地方?这些年来,姬娜和你在一起?你怎麽知道她死了?你究竟受了甚麽伤? 你」 我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若不是白素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一定还可以继续问下去, 因为疑问实在太多。 白素一拉我的衣袖,我才省起,不论我一下子问多少问题,对方一定要一个一个回 答我,不可能一下子就得到全部答案的。然而尽管我想到了这一点,在白素阻止我,我 略为停了一停之後,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姬娜会用奇异的文字,写下了很多东西 ,那究竟是甚麽意思?那枚红宝石戒指」 这一次,白素不是轻轻拉我一下衣袖,而是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才使我停了下来。 我停止了发问,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我不知道为甚麽那人会隔如此之久,才开始回答,或许,他在想如 何讲,才能使我一下子就明白那人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是的,米伦夫妇比我早出 发,米伦夫妇、雅伦,以及另外叁批人,他们都比我出发得早,不过我想他们不知道自 己是从哪里来的,只有我才明白自己从甚麽地方来。」 我相信自己的理解力并不低,对於很复杂的事,也有一定的处理能力,可以极快地 分析出条理。而我的听觉,也绝无问题,可是这时,我听得那人这样说,我真的糊涂了 。 我糊涂到了无法再进一步发出问题,只是瞪着那人,不知如何才好。 那人的这段话,真是不可理解。一个人,或是几个人,从一个地方出发,到达某一 个地方,只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到了甚麽地方,绝没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从甚麽地方来的。 但是,那人却的确这样说,「米伦夫妇、雅伦和另外叁批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从 哪里来!」 过了一会,我吸了一口气,白素低声道:「你听不懂他的话?」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听懂了?」 白素道:「不全懂,但是懂一部分。」 我道:「说来听听!」 白素道:「他、米伦夫妇、雅伦和另外叁批人,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米伦夫妇我 们是知道的。你还记得那个在银行中存储了大量金子的人?他的名字就是雅伦。」 我点头道:「是的,所以姬娜才能知道这笔一百多年前的存款。那也就是说,除了 他之外,一共有六批人,从他们的地方,来到地球。」 白素道:「是的。」 我耸了耸肩:「我想其中有一个问题,你没有弄清楚,他说,他比这另外五批人都 出发得迟。他是最後才出发的。可是他到得比米伦太太早,米伦太太在十年前到达。」 我说:「如果神父遇到的『上帝使者』就是他,那麽,他已经到了四十年了。而那 个雅伦,在一百多年前已经来到。不知道另外叁批人是甚麽时候到的!」 白素皱着眉,点了点头,向那人望去,现出发问的神情来。 那个发声的装置,在这时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的声音,然後,才是那人的声音:「 在你们看来,几十年的时间差异,但是,在长期的宇宙飞行之中,一千年的差误,事实 上,只不过是由於小数点之後十几位的数字所造成的,根本微不足道,不能算是有差误 !」 那人这样解释,更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我闷哼一声:「那麽,是不是另外叁批人 ,有的早在一千年之前,已经到达了地球了?」 那人的声音,听来认真而严肃:「事实上,我已经查到,有一个,是在约四千年前 到达地球的。」 我忙道:「四千年?他降落在甚麽地方?」 那人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东经一百十一点叁七度,北纬叁十四点五七度处的一 个山谷中。」 我一听到这经纬度,不禁直跳了起来:「那是中国的河南省!」 那人的声音道:「我对於地球上地名不十分清楚,只知道经纬度的划分。我曾经想 弄清楚这里的地域划分的方法,这种方法,在我们那里,一定也曾实行过的,但是年代 实在太久远了,我真的无法了解。」 这一段话的真正涵义,我还是不十分了解。我思绪极乱,无可奈何她笑着:「四千 多年前,那时,中国的河南山西部山区,是甚麽时代?」 那人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杨安和一个人很接近,杨安到达之後,这个 人是他唯一接触过的人」 白素道:「杨安?就是四千年前到达地球的,你的同伴?」 那人道:「是的,杨安到达了地球之後,一直和他一起的那个人,叫王利。」 我思绪之混乱,无以复加,而更有一种极度的啼笑皆非之感。我在听得对方居然讲 出一个地球人(从名字看来,显然是中国人),在四千年前,曾和一个不知从何而来叫 杨安的人在一起生活之际,这种感觉更甚,实在不知道说甚麽才好了! 而更令得我啼笑皆非的是,白素居然神情严肃道:「你是说,这个地球人的名字是 王利?」 那人的声音道:「是的,王利。」 我向白素瞪着眼,想制止她再胡乱纠缠下去,一个四千年前的普通中国人的名字, 实在是一点意义也没有,有何值得追问之处? 白素不理会我的态度,又进一步地问道:「关於这位王利,还有甚麽进一步的资料 ?」 那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不很多,只知道杨安没有多久便死了,那位王利,在杨 安处学到了不少知识。」 我道:「在四千年之前?那麽,这个王利,一定是极其出类拔萃了?」 白素立时沉声道:「当然他是!你怎麽啦?连他也想不起来?」 白素说得这样认真,倒真的使我呆了一呆。我可能是由於思绪太混乱了,是以将这 个「王利」忽略了过去。这时被白素大声一喝,我一怔之後,立时在心中迅速地转着念 ,在中国历史的出类拔萃人物中,去寻找这个叫作「王利」的人。 这个王利,他早在四千年前,就和一个驾着太空船来到地球的人相处过,而且学了 不少东西,那麽,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先知了?一定是历史上最特出的人之一,可是这 个名字,是不是有点陌生? 我皱着眉,想着,白素用责备的眼光望着我,看她的神情,她一定早已想到这个王 利先生是甚麽人。而且,她分明是在责备我还未曾想到。 我竭力思索着,白素张口,看来她要告诉我,我连忙作了一个手势,我想到了!我 陡地吸了一口气:「是他!」 白素道:「是他!」 我摊了摊手:「你不能怪我一时之际想不起他来,因为他的外号太出名了,很少人 在提及他的时候,曾提到王利这个名字!」 白素道:「可是,王利确然是他的名字,方士王嘉所撰的『拾遗记』,就是记载着 他的名字。」 我苦笑着,又开始有虚浮在空中的感觉,这时,那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个王 利,在历史上十分有名?他做了一些甚麽事?」 我道:「他其实没有做过甚麽,但在中国的传说上,这个人的记载,却极其神奇, 一般来说,正史的修撰者,不怎麽肯承认有这个人存在。因为这个人的一切,不可思议 ,他能洞烛先机,预知未来,神出鬼没,可以数百年不见,又再出现,一般的说法是, 他已经是一个仙人。所以,没有人提及他原来的名字,都称他为鬼谷先生,或鬼谷子。 」 鬼谷子的名头,对那人来说,好像并没有甚麽特别,他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没有 甚麽不同,反正只是一个名字。」 我当然没有向他进一步解释鬼谷子在传说中的地位,因为并没有这个必要。只有自 己的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那人继续道:「有的人在一百二十多年之前到达,有的在二百多年前来到」 我有点急不及待地问道:「你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从甚麽地方来的,这一点,我实 在不懂,是不是可以请你进一步解释一下?」我这个要求,不能说不合理。可是那人却 很久没有回答,我想催他,白素道:「我们或许应该先关心一下这位朋友,他究竟受了 甚麽伤?我们是不是可以帮助他?」 我点头道:「是!」 我一面说,一面向那人望了过去,那人的眼神更是悲哀,他的声音传了出:「很多 谢你们,但是我我的情形,没有人可以帮助我。」 我道:「不见得吧?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是也有点常识,你是脊椎受了伤?」 几下苦笑声传了出来,我不等他的同意,就走过去,想将他的身子,扶离椅背。他 一直靠椅背坐着。当我要这样做之际,我听得他的声音,极其急促地传了出来:「别, 别这样!」 可是他的警告,已经来得迟了一步,我已将他的身子,扶离了椅背少许。而在那一 刹那,我陡地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人的身子,才一离椅背,整个人,以一种十分怪异的 情形,向一旁「软」了下来。我从来未曾见过这种情形,手一震,几乎令得他自椅子上 直跌下来,等到我立时再将他扶住,令他的背,稳固地靠在椅背上之际,已经不由自主 ,出了一身冷汗。 我被他身体的这种恶劣情况,吓得有点口吃,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的情形那麽坏!」 那人望着我,他的声音,自传音器中传出来:「真是坏透了,我的脊椎骨全碎了! 」 我吸了一口气:「这是甚麽时候发生的事?有两个人,属於一个探险队,曾遇 见过你,那时,你好像没有事的!」 又是一连串的苦笑声传来,那人道:「是的,我一降落,以为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 」 他讲到这里,又发出一连串喘息声。 他的话中断,而他已经讲出来的话,使我的心中,又增进了一层疑惑。 他说,当他降落地球之际,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而米伦太太的情形 也相类似,米伦太太自己也以为回来了。这究竟是甚麽意思呢?是不是他们出发的地方 ,天体环境,和地球十分相似,是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心中尽管疑惑,但是我却没有问他,因为他开始叙述自己的事,我不想打断他, 免得事情越来越乱。 那人停了片刻,才继续发声:「可是我立即觉出事情很不对,我不是回来了,而是 迷失了!我甚至不知自己是在甚麽样的情形之下迷失,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情景,我明 明是回来了,可是可是」 我知道他很难说出这种情形的实际情形来,但是我却完全可以了解,是以我道:「 我和米伦太太作过长谈,她也认为她回来了,可是,一切好像完全不对,一切都变了。 我想,可能你们在宇宙长期的飞行中,突破了时间的限制,回到了从前!」 那人苦笑起来:「在开始的几年,我也这样想。在降落之後,查定了自己降落的地 点,那地方不应该是一个山谷,应该是一个城市的附近,可是为甚麽变成了荒凉的山谷 ?我利用个人飞行器,飞出了数百里,遇到两个人,可是他们全然不懂我的语言,我又 飞走了。自此之後,我花了叁年时间,研究自己的处境,想知道自己在甚麽地方。」 我道:「看来你不会有结果。」 那人又静了一会,才道:「我想我的情形,比另外几批人好,我的太空船最後出发 ,装备也最好。」 那人道:「我的太空船有一副极其完备的资料储存分析系统,你们的语言,叫 这种系统叫电脑!」 我向四面看了一下,空间的叁面,的确有着类似电脑的装置,我道:「我相信地球 上还没有一具电脑,可以比得上这一具。」 那人道:「当然!当然,差得太远了。」 他又顿了一顿,才道:「而更幸运的是,我安然降落,所有的设备,完全没有损坏 。在最初几年中,我竭力想弄明白发生了甚麽事,为甚麽我明明回来了,却会一切不同 。我也想到过,我可能是突破了时间的限制,可是我却又否定了这一点。开始的几年, 真是痛苦之极,在几年之後,有一次,我偶然收到了一股游离电波,这股电波,经过处 理之後,成为文字,是雅伦发出来的。」 白素「啊」地一声:「你见过雅伦?」 那人道:「没有,我只是收到了他不知在甚麽时候发出的电波,电波一直在空间以 游离状态存在,而被我在无意中收到。」 我说道:「那你一定很兴奋,因为你第一次有了同伴的消息。」 那人的声音,听来很苦涩:「开始时是,我以为和他取得了联络,但是我随即知道 ,那只是怕若干年前发出的,一些电波,我仍然是孤独一个人。」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对方的处境,十分值得同情,而我们又实在不知用甚麽语言去 安慰他才好。 过了一会,那人的声音才又道:「不过这一次无意中收到了那股游离电波之後,却 使我开始了一个新的尝试,我改进了一些设备,在以後的一年中,我又收到了不少我同 伴的讯息,知道他们来到这里的经过。」 我感到一阵极度的迷惑:「包括四千年前到达地球的那位在内?」 那人道:「是的!」 我苦笑了一下:「那怎麽可能,时间已过去了那麽久!」 那人道:「是麽?我倒不觉得,他当时发讯息出去,是想告知基地报告他的处境。 不过我想他发出的讯息,没有机会到达基地,我却将之追了回来。」 那人的这一番话,我又是不十分懂,我只可以想像其中一定有着复杂的操作过程, 而这种过程,决不是我的知识范围所能理解的。 那人略停了一停,又继续道:「一直到我收集了许多我的同伴的讯息,那过程相当 困难,其中,我还收到了一大批资料,是关於地球上的人的资料,那是我的一位约在一 千年前,到达地球的人,所发出来的。」 我和白素,一直在由得对方叙述,并没有打断他话头的意图。可是,听到这里,我 忍不住道:「那麽,你怎麽和姬娜联络上的?」 那人听了我的问题之後,好半晌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我才听到了一下叹息声: 「那是在一次意外之後的事。那次意外,由於我想回去,试图再令太空船起飞,但结果 却发生了一次爆炸。爆炸令我受了严重的伤害,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行动。我想到我在 这些年来,一直在收集别人发出来的讯息,而我却未曾发出过甚麽讯息,我们一共有六 批人出发,其馀的,我都已知道他们来到了地球,而且也全死了,只有米伦夫妇的那一 批,未曾有过讯息。」 那人道:「我已经知道,地球上几千年时间的差异,在我们的航程中,简直不算是 甚麽,所以我想,他们可能到得比我迟。」 我道:「是的,他们比你迟到了叁十年。」 那人又停了片刻,才道:「我不断地发出信号,要和他们联络,希望他们也到了地 球,要他们来和我联络,我实在希望见到自己人。」 他讲到这里,我忙道:「那,那是甚麽时候的事情?」 那人的声音道:「十年之前。」 我叹了一声,摇着头,白素也叹了一声,摇着头。 我们两人心中所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如果那人早一年,或者甚至早半年,早几 个月,想到要和他的同伴联络的话,那麽,说不定,他可以和米伦太太见面,因为那时 ,米伦太太正寂寞地隐居着,还没有死! 而他却太迟了,等他想和他同伴联络之际,米伦太太一定已经死了。当然,他没有 希望和米伦太太见面了!然而,姬娜又是怎麽收到他的讯息的呢? 我望着那人,喃喃地道:「十年前才开始,那太迟了,我不明白,姬娜那时,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她怎麽能够收到你的信息?」 那人的声音,听来低沉:「姬娜有米伦太太给她的那具超微波接收扩大仪。」 我呆了一呆。 米伦太太的遗物,我很清楚,其中并没有甚麽「超微波接收扩大仪」在,我刚想问 ,白素已经道:「你的意思,那是一枚红宝石戒指,是戴在手上,作为装饰品用的那件 东西?」 我心头陡地一跳,那枚红宝石戒指! 关於那枚红宝石戒指,有着不少谜团,看来如今可以揭开了!一枚红宝石戒指,那 人竟称之为甚麽「微波接收扩大仪」,这真有点不可思议。 那枚红宝石戒指,一直在我身边,这时,我忙将之取出来,递向那人的面前:「就 是这个?」 那人道:「是的,不过,现在,这具仪器的超微波,已经放射完毕。在这里,无法 得到补充。」 我吞了一口口水:「当它……当它有着……超微波的时候,它看来……」 那人不等我说完,就接上去道:「看上去是一种极美丽的红色。有点像地球上的一 种矿石。」 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人所谓「一种地球上的矿石」,当然是红宝石! 这枚红宝石戒指,竟然是一具极其微妙的仪器!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 我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擦抚了几下。这样的动作,一点意义也没有, 只不过表示我内心的震动,想要竭力镇定。 我道:「岂止相似,就算是用仪器来分析,它也十足是那种矿物红宝石!」 那人发出一两下十分乾涩的笑声:「那是仪器分析得不够细微的缘故!那一小块物 体,有放射性能,也有接收性能,当它的能量完了之後,看来就是现在这样子!」 我喃喃地道:「只是一块石头!」 那人道:「当然不是石头,如果有足够的设备,它可以补充能量!」 我在那枚戒指上,呵了一口气,再将它放在衣襟上,用力擦了几下,心中在想,我 该怎样向连伦和祖斯基两个人解释才好?这根本是解释不明白的事情!反正连伦的珠宝 公司并没有实际上的损失,我想,不必向他们解释了!我问道:「姬娜是不是知道它会 起变化?」 那人立时回答:「当然不知道!唉,姬娜,她甚至一直不知道我……是甚麽人,她 的知识不很丰富,而且最大的毛病,是她根本没有接受新的、在她思想范围之外的新知 识的灵性!」 那人在这样说的时候,可以听得出,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懊丧。 白素道:「你这样指责姬娜似乎不很公平,她至少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 那人停了片刻,才又道:「是,我很感激她,多亏了她,我才能苟延残喘到今天。 但是,唉……」 他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停顿了片刻,才道:「但是,如果十年前,接到我讯息 的不是姬娜,是你们,或者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那麽情形只怕不同!」我仍然不是 很了解他的话,因为对於他和姬娜之间,究竟发生了一些甚麽事,我全然不知,我甚至 不明白姬娜「收到」的,是甚麽样的「讯息」! 我一面做手势,一面道:「你发出去的讯息,姬娜是怎麽收到的?她听到有声音自 那枚戒指上发出来?」 那人道:「当然不是,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过程,接收仪的功能,收到了我的讯息 ,姬娜本身一点也不知道。但是由於她将接收仪紧贴着她的肌肤,微弱的、带有我所发 出的讯息的电波,进入了她的体内,刺激了她脑部的活动」 当我和白素听到这里之际,心头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发出去的讯息,是一种极其微妙的电波,这种电波,在进入了人体之後,会刺激人 的脑部活动。换句话说,也就是能影响人的思想! 当我想到这一点之际,白素也想到了。她陡地问:「姬娜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 只是她的思想,忽然想到了你的存在,她要来见你?」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道:「如果接收仪是在我的同伴手上,譬如说 ,是在木伦太太的手上,她自然立时可以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在一个地球人手上,情形 就像你所说的一样。」 白素「嗯」地一声:「於是,她就身不由主,或者说,不由自主,向你这里来了? 」 那人道:「不能说是不由自主,是她自己『想』到要来的!」 我道:「可是,她的思想,却是你给她的!这情形,和催眠一样?你可知道甚麽叫 『催眠』?就是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另一个人,叫另一个人产生和他相同的想法的一种 行为!」 我有着相当明显的责备意义。因为我对姬娜的死,始终是内心负疚。我听得那人如 此说之後,立即想到,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用他的讯息,使得姬娜来到这里的话,那 麽,姬娜和每个人一样,都是普通人,当然也不会有甚麽飞车失事的意外发生在她身上 ! 我当时一面说,一面望着对方。从那人的眼神来判断,我想,他如果可以移动他的 头部的话,一定不敢和我的目光相对。可是他却连开上眼睛都不能够。他只好和我对望 着。 过了片刻,才又听到他苦涩的声音:「你在责怪我?可是,我并不知道接收仪是在 谁的手上,我要和我的同伴联络!」 我立时道:「那麽,至少你在见到她之後,就该叫她离开你才是!」 那人叹了一声:「我在等待着,等到她突然出现,我真的失望到了极点。那时,我 的情形比现在好得多,我还能直接和她讲话。她当然不懂我们的语言,不过那不成问题 ,这里的装置,可以将我的语言,翻译成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的语言,我终於明白了她是 如何得到那具接收仪的。」 我坚持道:「你没有叫她离去!」 那人几乎在嘶叫:「我有!我曾叫她离去,可是由於我的情形,迅速恶化,她却愿 意留下来,不忍心这样离开我!」 我苦笑了一下,姬娜是一个十分好心肠的小女孩,而且,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 对方也没有理由骗我!姬娜的不幸,或许只好归於命运的安排了! 我没有说甚麽,在扩音器中,又传出了那人的声音:「几天之後,我的伤势就恶化 到现在这样,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才能继续交谈,那是我在还能说话之际,我教会了姬 娜,将一个思想传递系统,连接上我的脑部和发声装置,就像如今我和你交谈一样。」 我点了点头,那人续道:「我完全不能动了,但是还继续可以和她交谈。我利用药 物,维持自己的生命,当然,是姬娜替我注射的。我也教会了她如何使用飞车,到最近 的市镇中,去购买一些必需用品,她很听话,虽然她对我的一切全然不了解,但是她一 直照着我的话去做。」 白素低声道:「你们就一直这样相处着?」 那人道:「是的,在这期间,我要姬娜做一项工作,我利用我的脑电波,使她的接 收仪在受到我的脑电波影响之後,再去影响她的脑部,来进行这项工作。我要她记下许 多事」 我失声叫了起来:「那就是她所写下的那一大叠稿件!」 那人道:「是的,我要她记载下来,将许多事全记载下来。」 我大声道:「你利用她的身体!你虽然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但是却利用她做你的替 身!她不断在写着,可是她在写些甚麽,她并不知道:那不是她在写,根本是你在写! 」 那人道:「由於地球上文字的表达力太差,我们的一个字,可以表达比地球上任何 文字多一百倍的意思,所以我要她用我们的文字,或者说,我要用我们的文字,将一切 记载下来!」 白素来回踱了几步:「你用你们的文字,写下那麽多,那有甚麽用?这些文字,在 地球上根本没有人看得懂!」 那人道:「这不成问题,这里有自动翻译装置,你将姬娜写的,送进自动翻译装置 去,就会翻译成你所希望得到的地球上的任何文字!」 我嗖地吸了一口气,一伸手,拿过了白素手中的一个帆布袋来。 姬娜交给我的稿件,就在那个帆布袋中。这时,我真想立即将姬娜写下来的那麽多 字翻译出来!我一面抓住帆布袋,一面道:「姬娜写下的一切,她全交给了我,自动翻 译装置在哪里?怎麽使用?」 那人道:「等一等,在你知道我所记载下来的内容之前,你必须确定你自己是不是 真的想知道它的内容!」 我道:「当然我想知道!你记下来的目的,也是想人知道!」 那人又停了片刻,才道:「当然是,但是我还是必须向你说明一些情形,你要经过 考虑之後,才能决定。」 我是不大耐烦:「我不必考虑,我一定要知道它的内容,这些像天书一样的文字, 究竟表示了甚麽!」 那人又传出了一下叹息声:「你太心急了,还是照我的办法好些。」 白素轻轻碰了我一下,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要我接受那人的意见。我虽然极不愿意 ,可是却也没有办法。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许多装置之中,哪一些是自动翻译装置,就 算知道了,也不知道如何使用!而且,我也无法强迫那人告诉我! 标题 <<书路--天书>> 第十一部:天书中,记载着将来的一切事 我紧握着那一大叠文稿,憋住气不出声。白素道:「好,请你解释一下。」 那人道:「刚才你用了『天书』这个词,用得很好。在你手中的,的确是一本天书 !」 我「哼」地一声,没好气地道:「是又怎样?我只想知道它的内容。」 那人道:「我可以告诉你,天书的内容,可以用几句话来概括,在天书中记载的一 切,是地球上一切会发生的事,地球上所有人一生的历程。」 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而且,他的话是如 此之惊人,令我根本无法在震惊之馀,去好好思索。 我在呆了一呆之後:「这……这……样说来,那真是一本天书了?」 那人道:「是的,地球上的一切事、一切人,都在这本天书之中!」 这时,我已经略为镇定了下来,而当我略为镇定之後,再想一想他所说的有关「天 书」的话,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笑甚麽?」 我转向白素:「你不觉得好笑吗?他给了我们一部天书!在这部天书之中,记载着 地球上一切人、一切事,不是过去,而是将来!请注意,他说一切人!一切事!」 白素仍然一点不觉得好笑,又问道:「那又怎麽样?值得大笑?」 我仍然笑着:「当然好笑!你知道我想起了甚麽人?我觉得自己像是甚麽人?我觉 得自己像黑叁郎宋江!宋江曾蒙九天玄女,赐了一部天书!」 白素冷冷地道:「仍然一点也不好笑!」 那人附和着白素:「是的,一点也不好笑!」 我觉得十分无趣,而且,还十分气愤。我冷笑道:「当然好笑!我承认你来自一个 十分进步的地方!但是你也决不会进步到可以预测地球上一切人、一切事的发生!你绝 对不能预料!」 那人道:「我不必预料,我只是知道。」 我大声叫,几乎近乎吼叫:「你不预料,你又怎能知道?」 那人道:「你昨天做了一些甚麽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伸手直指看那人的鼻尖:「别扯开话题!我在问你,你怎样知道将来的事?」 那人叹了一声,在他的叹息击中,竟大有责我其蠢如豕之意,这更令我冒火。 而更令人气恼的是,白素竟然完全不站在我这一边,她竟然装成相信(这是我当时 的感觉)的模样:「我确信你留下的记录,一定极其不凡,但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请你详细解释一下。」 我不等那人有反应,又大声打了一个「哈哈」:「好啊,等你读懂了他那本天书之 後,你就能知道过去未来,神机妙算,成为女鬼谷子!」 白素望着我,低叹了一声:「卫,你怎麽啦?你经常自诩可以接受一切不可思议的 事情,为甚麽会对他的天书,抱这样怀疑的态度?」 我吸了一口气:「我抱怀疑态度的原因,是因为他将天书的内容太夸大了。我承认 他比我们先进,但也决不至於先进到可以明白地球上每一个人的一生。你想想,地球上 有接近四十亿人!」 白素像是有点被我说动了,眨着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在这时候,那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四十亿,在你看来,是一个庞大之极的 数字。但是在我们的记忆储存系统中,却不算甚麽。」 我指着四壁的那些仪器:「你是说,地球上所有人的资料,全在其中?」 那人道:「当然不是每一个人实际上的一切全在……」 我不等他讲完,又「啊哈」一声,表示他讲的话,有自相矛盾之处。那人继续道: 「但是,人可以分类,分起类来,就不会有四十亿那麽多,可以根据每一个人的分类, 来推算这个人的一生。」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算命先生的那一套也来了!我想,所谓分类,是根 据人的生辰八字来分,对不对?你明白甚麽叫生辰八字?要不要我教你?」 那人的声音听来似乎有点生气,以致他一直是听来十分软弱的声音,这时也变得大 声起来:「不用你来教我,我知道甚麽是中国人的生辰八字计算法。你以为中国人是怎 麽会发明这种计算法?」我冷笑一声:「总不见得是你教会中国人的!」 那人叹了一声:「不是我,是宾鲁达。」 我贬着眼,那人立即又道:「他在大约一千多年前,降落地球,在中国,用一个人 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算这个人一生命运的办法,就是通过他传了下来的。 」我还想笑,可是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对方说得如此认真。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之 一,是根据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算这个人一生的历程这种方法,中 国人一直称之为「排八字」,而且的确,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准确性。这是相当奇妙的事 ,中国在传统上,有「排八字」的一定方法,根据这个方法,可以推算出一个人的大致 遭遇。这种推算命运的方法,在中国民间,一直盛行不衰。近几十年来,由於对科学的 一知半解,而被目为「迷信」。可是「反对派」对於排八字,的确能够在大致上推测出 命运这一点,却又提不出任何的反对证据。 我对於一切不可解释的事,都有相当兴趣,也曾在「生辰八字」上,下过一番研究 功夫。我自己设想的理论是:人在地球上生活,整个星空之中,地球是如此之微小,一 种在如此之微小的星体上生活的生物,如果说不受整个星空、星体运行的影响,那是说 不过去的。 所以,我认为,一个人出生时的年、月、日、时、分,实际上是这一个时候,星空 之间特定的一种情形,必然会影响这个人的性格,是决定命运的主要因素。所以「生辰 八字」对一个人的命运,就一定有影响。 我在那一段时间内,不但致力於中国式的计算法,也曾涉猎西洋的类似方法,如「 星座」对人的性格、命运的影响。 我曾发现,「星座」的计算法,远远落後於中国的计算法。因为根据「星座」的计 算法,只有十二个星座。也就是说,人的性格、运程,只分为十二种而已,可是根据中 国的计算法,六十年为一个周期,六十年中,每一月、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分成不 同的推算。有一种更精细的计算法,甚至於每一个时辰之中,又分为六十分,来推算其 中的不同之处。 西洋的「星座」推算法,只有十二类,而中国以六十年为周期的推算法,却可以多 达一百五十万五千五百二十种分类,比较起来,西洋的「星座」推算法,真是远远不及 了。 在我热衷於这一方面的知识之际,我在法国,当时,我曾和一些法国朋友,他们也 有这方面兴趣的,一起利用科学设备,来研究这种事。我们利用电脑和计算推理上的归 纳还原法来进行。 进行的方法是这样的:将一大批同一职业的人的出生年月日时,作为原始资料,输 入电脑,找出他们之间的相同点。然後,再根据其中的相同点,来推算与相同点有着类 似资料的人的将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获得了相当的成就。例如,我们发现,一个人的 出生年月日时,对於这个人的职业,有一定的影响。作家,大都在五月出生;医生,出 生於七月,等等。 我们也曾通过有关方面,获得了大批凶犯的资料,尤其集中於研究死囚,也用同样 的方法,先储存资料,然後再还原推算。 可是,这种工作,不久就放弃了。虽然研究工作不能说是没有成绩。但是参与研究 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这种推算法,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无论如何无法获得圆满 解释。 这个无法解释的疑问是:即使依照中国人传统的「生辰八字」排列法,已经将人的 生辰分得相当细,但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出世的人是不是命运都相同? 如果说是,同一时间出生的人,命运全相同,这很难使人相信,譬如说,难道在拿 破仑、希特拉这些人出世的时候,全世界只有他们出生? 我们对这个问题研究了很久,由於没有结论,所以渐渐令得参与研究的人,对之兴 趣越来越淡,研究工作,也就不了了之。 我的兴趣转移不定。在热衷了一个时期之後,也就搁置下来,没有再继续下去。直 到这时,那人告诉我,这种推算一个人命运的办法,是一个叫「宾鲁达」的人传下来的 ,我才又迅速地将我当年感到兴趣的事,想了一想。 我心中的讶异和惊诧,自然都到了极点。何以中国人在传统上,会有根据一个人的 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算一个人的命运这种发现,本来就是一个谜。因为这种推算法, 牵涉到数字极其庞大的计算,这种计算,没有先进的科学相辅,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照那人的说法,是他的同伴,来到了地球,传下来的,虽然怪诞一点,倒也不 失是一个解释。 我望着那人,神情充满了疑惑,那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他不等我再 发问,就道:「宾鲁达已经摸到了路子,留下了大批资料,他几乎已经可以知道事情的 真相了。」 这又是我所听不明白的几句话。自从和那人对话以来,那人所说的话之中,有不少 我全然莫名其妙,例如他曾说过,六批人,除了他以外,其馀的五批人,竟然「不知道 自己从甚麽地方来」!而这时,他提及宾鲁达,说「几乎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是 甚麽意思,我也一样不明白。 在我疑惑中,那人又道:「宾鲁达的记录,我也全得到了,宾鲁达曾和一个叫李虚 中的地球人,十分接近,我相信这位李虚中,得到了这种推算法!」 我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久之前,在我听到了「王利」这个名字之际,我 一时想不起他就是鬼谷先生的本名。但是李虚中这个名字,我却绝不陌生,在根据出生 的年月日推算一个人一生运程的方法上,李虚中是最早有确切记载的一个人:「唐李虚 中以人生年月日之干支,推人祸福生死,百不失一。」这是有着确切的文字记载的。 一时之间,我眨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却像是全然不理会我惊异的反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宾鲁达几乎成功了, 他已经想到了用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作分类,来观察,但是他还差了一步,以致 他无法知道自己是从甚麽地方来的。」 我再吸了一口气。他又提到了这个古怪的问题。我道:「那麽,你究竟是从甚麽地 方来的?」 那人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道:「然而他的工作,极有价值。如果不是他已打下了 基础,我也不可能明白自己是从甚麽地方来!」 这一次,是我和白素同时发问:「那麽,你究竟是从甚麽地方来的?」 那人并没有出声,而在他的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悲哀,更加深切。 我和白素都不催他,只是等着。因为我们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以及他口中的杨安 、宾鲁达、雅伦和我在十年前曾经见过的米伦太太,一定有一个极其曲折的历程,不是 叁言两语可以说得明白的。 过了好久,才听得那人叹了一声:「我,我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太远了,远 到了我们也无法想像的地步。」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口:「对不起,我曾和米伦太太谈过,米伦太太说,她根本是回 来了,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回到了她起飞时的那个星球,这个星球,环绕一颗七等星 运转,本身有一个卫星,这个卫星,就是地球!所差别的是时间,你们或许是突破了时 间。」 那人又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因为这个错误的想法,浪费 了我许多时间。直到我後来,陆续接受了比我先到地球的其馀人的讯息之後,我才渐渐 明白,我们不是突破了时间,我们是突破了……突破了……」 那人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我一直都听得懂,虽然有时,他所讲话的含意, 我不明白,但是话可以听得懂。可是这时,他讲到这里,突然在「突破了」之後,加上 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忙问道:「你们是突破了甚麽?」 那人立时,又将我刚才听不懂的那句话,重覆了一遍。我还是不懂,我道:「那是 你们的语言?能不能用地球上的语言告诉我?」 那人发出了一下苦涩的笑声:「不能,我想是翻译装置找不到适当的地球语言,所 以了原音播了出来。」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试图从上文下义,去了解这句翻译不出来的话的意思。但是我 想不出来。我猜想这句话的意思,多半超乎地球人的知识范围之外,所以我无法了解。 我只好将之暂时搁在一边,不再去探究。我心中的疑问极多,我和那人之间的对话 ,已经持续了很久,但是我可以说,仍然没有得到甚麽具体的解答。 趁这个时候,白素没有出声,那人也没出声,我迅速地在心中,将我和那人的对话 ,回想了一下,在内心中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在那人的对话之中,我知道这个人和米伦太太,以及另外四批人,来自一个不可测 的所在,到达地球。他们到达地球的时间,以地球时间来计算,上下竟相差达四千年之 久。不过照他们的说法,那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差误」。 他们六批人,来到地球之後,各有各的活动。照眼前这人和我的对话之中所提供的 资料,至少已可知道,有一个叫杨安的,到达最早。这个杨安,他在地球上的活动,是 和一个叫王利的地球人接近,并且传授了王利不少知识。於是,这个王利,就成为中国 传说中的一个有鬼神莫测之机的神仙式的人物。 除了杨安之外,还有一个「他们的人」叫雅伦。这个雅伦,在地球上做了一些甚麽 事,不可考,但是他对地球人的生活,一定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因为他曾经将一批黄金 ,存进了南美一家银行。 这笔存款後来由姬娜动用。而姬娜之所以可以说得出密码来,当然是由於雅伦曾将 这件事记录下来,并且发出讯息,而让眼前这人收到了的缘故。 还有,最可怜的是米伦太太,米伦太太在到达地球之後,发现一切全不对头,她几 乎没有展开任何活动,只是在极度的迷失和哀伤之中,过了十年幽居的生活,而最後死 在海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他们的人」,是一千多年前到达地球的,这个人,传下了以 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测命运的方法。 再就是眼前这个人,他发出了讯息,因为姬娜收到了这种讯息,而来到这里。这个 人就和姬娜一起生活了十年。在这十年之中,他不断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姬娜,使得姬 娜写下了一部「天书」。而实际上,「天书」不是姬娜写,是由这个人写下的,他并且 还声称,在这部「天书」之中,记下了地球上的一切事、一切人! 除了已经知道的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他们的人」到达地球,但这人并没有告诉我 ,所以我也不知道。 在我思索了片刻,整理了我所知的资料之後,我总算已多少得到了不少解答。我也 发现,那人所说的话之中,凡是我听来莫名其妙的,不能明白的一些,几乎都和这个人 从甚麽地方来有关。 所以,我决定暂时抛开枝节问题,先弄明白他究竟从甚麽地方来。 在弄明白这个问题之後,其馀的疑问,也许就不再成为疑问了! 我定了定神,我看到白素像是正要开口问甚麽,我忙做了一个手势,不让白素发问 ,我直视着那人:「你的谈话,已经解答了我心中不少的疑问。可是最大的疑问,还没 有解决。」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缓慢而又清晰地道:「请问,你究竟是从甚麽地 方来的呢?」 我在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後,白素向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表示,她也 正想问这个问题。 我等着那人的回答,不过在开始的一分钟内,扩音器中并没有传出那人的话声,只 是传出了一连串难以辨认的单音,听来倒有点像是一个人在啜泣。 然後,在大约一分钟之後,才又听到那人的声音,那人道:「我该怎麽说,才能令 你们明白?」 我道:「只要说出实际的情形来,那就可以了。」 在我这样说了之後,那人仍然好一会没有声音自扩音器中传出,显然他仍未决定该 怎麽说才好。在这时候,白素低声讲了一句:「你来的地方,和地球极其相似?」 白素的这一句话,立时有了反应,那人先发出了一下苦笑声:「甚麽『极其相似』 ,简直一模一样!」 我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在宇宙之中,有其一个星球和地球完全一样?那就 是你来的地方?」 那人又停了片刻,对我的问题,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好,我们就从宇宙开始说, 在你的知识范围看来,宇宙是甚麽?」 我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他为甚麽要「从宇宙开始说」,而且,他的问题,也绝不 好回答。「宇宙是甚麽?」这个问题,应该如何回答才好?看来,我非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可,不然,他不会继续说下去。 我想了一想,才道:「一般来说,宇宙是许多许多星体的一个组成。大到不可计算 ,其中的星体,也多到不可计算。」 那人对我这样简单的说来,居然表示满意。他发出了「嗯」的一声:「可以这样说 ,我再问你,宇宙是不是有边缘,不论它如何大,是不是有边际?」 我又想了片刻,才小心道:「这个问题,只怕没有人可以回答你,因为我们生活在 地球,地球是宇宙之中,万万亿星球中的一个极小的星体,地球上生活的人,无法了解 宇宙,就像是一滴污水中的阿米巴,无法了解地球一样!」 那人再度苦笑:「这个比喻倒不错,阿米巴不了解地球,是快乐的阿米巴,当他了 解了地球之後,他就是痛苦的阿米巴了!」 我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说道:「那麽,你已经了解了宇宙?」 那人对我这个问题,又是好一会不出声。寂静中,在感觉上时间过得极慢。好一会 ,那人才道:「我们六批人出发的目的,就是想探索宇宙究竟有多大,是不是有边缘, 这是一个长时间飞行的计画。参加这个计画的飞行员,都打定了牺牲的主意,因为谁也 不可能知道要飞多久,飞多远。」 我想起了在米伦太太的那艘太空船之中看到过的一连串航行图,她的航程之远,确 有点不可思议。所以我点了点头,表示我明白她的话。 那人的声音继续道:「我们起飞的日子,相隔不远,在起飞之後,和基地,以及相 互之间,还有联络。可是在若干时日之後,所有的联络完全中断。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 形怎样,我只是独自在浩渺无际的太空中飞行,经过了许多星球。」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在我们那里,时间、空间的相对理论,早经证实了。 」 我道:「先别理会这些细节问题,你还是集中力量说本身的主要问题好。」 那人停了片刻:「在长期的飞行中,时间几乎停滞,对飞行者不发生多大影响,这 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我一直向前飞,经过一些星球,有的是早在我们的知识范围之 内的,一直到记录仪上的航程表,表示我已经越过了我们在宇宙研究的范围之外时,我 才接触到了一种新的境界。」 我十分耐心地听着那人在叙述他飞行的经过,实际上我已经很不耐烦,因为说来说 去,他还是没有说明他从甚麽地方来! 可是我也没有去催他。因为我至少了解到,他要解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定不是 一件容易的事。只好让他从头慢慢说起。 那人继续道:「到达了那一境界之後,我知道自己实在是飞得极遥远了,可能真的 已经到了宇宙边际了。」 他停了一会,才又传出声音来:「请你按下左边那一组掣钮中那个金色的掣,我当 时一面飞行,一面摄影,你看了图片,印象会深刻一点。」 我立时走了过去,按照他所说,按下了那个掣。那个掣才一按下,整个船舱(我相 信我这时所在的空间,是一个太空船的船舱)的顶部,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的屏 ,接着,银白色的屏上,出现了迅速变幻不定的各种色彩和各种图形。 那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你看到那一组推没有?将水平推推到五○叁叁 的刻度上,垂直推移到一九七○四的刻度上。」 我依照他的吩咐去做,两支推推到了他所指定的刻度之後,顶上的整个屏,立时 呈现一种极深的深蓝色。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那麽深的蓝色,可是那又使人感到,这是 蓝色,不是黑色,它虽然深,但是看起来,无穷无尽的深邃通明。在一大片深蓝色的右 方,是两团看起来极其遥远的星云,在它的左方,则是一条极宽的,横亘着的,深不可 测的黑色带状物体,看来像是实质。 这种情景,看来极其骇人,我道:「这……是甚麽地方的情景?」 那人的声音道:「你看到那两团星云了?这两团星云,地球人还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因为离地球太远了。我们当时,也对这两团大星云了解不多。我拍摄这幅图片之际, 已经离这两团大星云极远,那两团大星云的体积极大,离地球是一千两百光年。」 我吸了一口气,呆了片刻,才道:「你为甚麽拿地球来比较,这两团大星云离你们 的星体多远?」 那人道:「你听下去就会明白。在穿过了这两团大星云之後,我继续前进,太空之 中,竟连一颗星体也没有,只是浩渺无际的空荡,这一大片空荡,我的估计,接近一万 光年。所以,我当时想,我一定已经成功地来到宇宙边际了。」 白素容易留心小问题,她问道:「为甚麽要估计?应该有准确的记录!」 那人道:「是,准确的记录不到一万光年,你看到左方的那一条黑带?」 我和白素一齐道:「那是甚麽?看起来,异常阴森可怖。」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那是甚麽,在我拍摄了这幅图片之後不久,太空船就不受控 制,直向那条黑色的带中冲进去。」 我失声道:「宇宙黑洞!」 那人立时道:「我不认为那是宇宙黑洞。在我的飞行中,已经遇到过不少宇宙黑洞 。对於黑洞,我有足够的了解,而且,完全记录下来。在宇宙飞行之中,完全可以避开 黑洞的强大引力,但是我却无法避开那一条宽阔的黑色带。」 我听得十分紧张,忙道:「那麽,你的太空船……」 那人道:「不论我怎麽努力,我的太空船被吸进了这股黑色地带之中。请你再按一 下那掣。」 我又按下了那个掣,屏上出现了一片深黑色,甚麽也没有,只是一片深黑,在深黑 之中,好像有许多「旋」,但是也看不真切的。我向那人望去,那人的声音继续传出来 :「在这条黑色的带中,我甚麽也接收不到,也无法通过任何仪器看到任何东西,只是 一片黑色,太空船完全不受控制,一切仪器尽皆失灵。我以为我一定完了,再也没有机 会回去了。可是,突然之间,忽然又出现了转机!请你再按一下掣。」 我再按下那个掣,屏上的黑色消失,又是一片深蓝,而且,一边是两大团隐约可见 的星云,另一边,是一条宽阔的黑色带,和第一幅显示的,完全一样。 我道:「这幅图片,我们已经看过了。」 那人道:「请留意它们的不周。」 我道:「一模一样,没有甚麽不同!」 白素却道:「有不同,和第一幅图片相反。」 一经白素指出,我也立即觉察到了这一点,忙道:「是,方向掉转了,但那不算是 不同,一定是你回航了,才会有这样的不同。」 那人道:「你现在的想法,和我当时的想法,正是一样。当我一脱出那黑色带,又 看到那两团星云,而那两团星云又在我的前方,我就自己告诉自己:我回航了。何以我 会回航,我想不出,我猜想,那条黑色的带,是宇宙的边缘,而我的太空船未能闯过宇 宙的边缘,一定是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反弹了回来,所以我又回航了。」 白素皱着眉:「当时你这样想,相当合理。」 那人苦笑一下:「我想,回航正是我的愿望,我已经见到了宇宙的边缘,而且有了 记录,回去之後,可算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发现。在回程中,我十分兴奋,轻松,因为我 成功地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航行!」 那人讲到这里,又略为停了一停。我和白素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人这一大段的叙述 ,并没有甚麽晦涩难懂之处,我完全可以了解。可是我在听了之後,却仍不明白他为甚 麽要从头说起。 过了一会,那人才道:「若干时日之後,我又穿过了那两大团星云,展示在我眼前 的,全是我所熟悉的星体,我真是回航了。我越过了许多星体,这些星体,在我前进时 ,全曾经通过。在有的星球上,我甚至曾降落过,留下了详尽的记录,所以,当它们一 出现在萤光屏上,我完全可以肯定,它们就是我曾见过的那些星体,我越来越接近出发 点了。」 我越听,心中越是疑惑不已,因为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想说明甚麽。 那人的声音,转来低沉而缓慢,续道:「在飞行记录仪上,每一个星体和星体之间 的距离,也和我前进之际,所记录到的距离,完全一样。」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闷哼一声,说道:「当然一样,第一次你是向前去,这一次你 是回航,不会有甚麽变化,那何足为奇?」 那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只是自顾自道:「终於,我看到了阿芬角星云 。」 我吸了一口气,阿芬角星云,是人类天文知识的一个极限,对这个星云,人类所知 道很少,只知道它极大,极遥远,而且确实存在,如此而已。可是听那人的口气,一见 到了阿芬角星云,就像是快已到家了。由此可知,他航行的历程之远,实在不能想像。 那两团大星云,那股横亘的黑色带状物体,究竟是在甚麽地方,全然不可想像像,或许 ,真是在宇宙的尽头? 我在想着,那人仍在继续说下去,道:「过了阿芬角星云之後就是蜈蚣星座、金牛 星座、昂宿星座,我越来越兴奋,等到我终於驶进了银河系之後,我兴奋得大叫起来。 」